第4章(1 / 2)
郑平喝了一肚子的水,面不改色地起身:恕衡先行告辞。
即将走出酒肆的时候,他听到身后传来郭嘉宛若低叹的话语:你昨日那番闹腾,可将司空气得不轻那位到底不是圣人,你可要做好准备。
郑平停下脚步,偏过头,看向正伏在土垆上,只露出一双乌黑双目的郭嘉。
而后,郑平弯起眼帘,展开一道带着几分疏狂的笑:
被反复在震怒的边缘试探,就算是头笨驴,也该亮蹄子踢人了。
他将郭嘉的提醒留在身后,快步离开集市,搭车回到自己的屋舍。
还没进入院门,郑平就被一队卫兵拦下。
平原祢衡,司空有请。
第6章 狂士楚歌
曹操的人来得比他想象的要早。
郑平没有多做无谓的纠缠,随着那队士兵一同来到司空府,进入中堂的时候,他看见曹操正伏在漆案旁写字。
卫兵们将郑平丢在此地,便有序地退下。
郑平束袖而立。曹操不抬头,他就一声不吭的站在远处,暗中打量房中的摆设。
不知过了多久,在这无声的较量中,曹操最先打破沉默,放下毛笔,抬头撇了一眼郑平:
你今日怎的这般安静?
郑平知道这个时候若是服软,不但无济于事,还会引人轻视。可若是继续梗着脖子呛声,恐怕会进一步激怒曹操,给自己招来更多的麻烦。
于是他选择折中行事,不卑不亢地开口:
昨日司空曾言,杀衡如杀鸟雀尔。衡再怎么肆无忌惮,到底珍惜这条孤雀般的性命,只好燕雀无声,不敢在堂中造次。
曹操见郑平毫无惧色,不由冷哼了一声,对他的说法嗤之以鼻。
若真如祢衡所说的那般顾惜性命,此人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辱骂于他?
不敢?孤看你敢得很!你这鸟雀,生的可是虎豹之胆,简直胆大包天。
见曹操发怒喝骂,郑平叹了口气,真诚恳切地接口:
司空说的是。
曹操蓦地哽住。
原先准备好的说辞被这么一打岔,七零八落了个彻底。
他见郑平神色怡然,忍不住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憋大招。
又转念一想,祢衡刚才竟承认自己熊心豹胆,他还真是嚣张至极,连这种话都敢承认。
不知为何,曹操沸滚了一夜的怒气被稍稍平息了一些。但他犹记得祢衡几次三番给他没脸,并不愿轻轻放过:
你以为自个儿承认了,一反常态地附和孤,孤就不会计较你的多次戏耍与詈骂?
司空此话从何说起?
郑平答得客气,语气中却逐渐多了一针锋芒。尽管他想走和平路线,但显而易见的,目前的情况并不允许。更何况,一味的退让也不是他的风格,
衡之言,具发自肺腑。若司空不习惯衡今日的言行,更钟情往日的祢衡,衡亦可以当场作骂赋一首,三百字不带重复,直到司空心情舒悦为止。
曹操差点被郑平那句钟情往日的祢衡惊得甩掉手中的笔。
在他看来,不做狂态的祢衡让人少了几分迎面踩脸的冲动,言语间却更显无耻,既诡诈又讨嫌。
他不想体验郑平口中的愉悦,索性绕过这个话题:
你可知孤今日为何叫你前来?
略有猜测,但在司空明示前,未敢妄加断定。
曹操难得见到祢衡好好说话的模样,一时之间还真有几分不习惯。
他又想到对方刚才那句钟情往昔论,后背的鸡皮疙瘩乱舞,立即压下这不知所谓的想法,叫郑平走近案前。
你且过来看看这个字。
郑平依言上前,绕过桌案,看向桌案上的木牍。
只见宽大的木牍上,方方正正地写了一个殂字。
殂,字形上是用力割肉,意思等同于死。
郑平合理怀疑曹操在对自己进行人身恐吓。
疑似对他进行人身恐吓的曹操语气不明地询问:这个字写得如何?
殂者,跪尸体也(殂的甲骨文是一个人跪在尸体旁边),司空这个殂字,左边的人跪得还不够带感。
得到始料未及答案的曹操:何为带感?
就是毫无诚意。郑平安然解释道,悼念亡者而不诚,想来是惺惺作态,害人性命后故作惋惜罢了。
恐吓不成,反被隐约内涵,曹操怒极反笑,提笔在木牍上写了另一个字:这个字如何?
刀刃立于心,正是一个忍字。
曹操道:孤不喜此字,欲将心上头的这把刀刃取走,却不知该如何取,不如祢衡你来教教孤?
说到最后半句,尾音陡然拔高,隐约藏了几分于战场上杀伐决断、随时砍人头颅的杀气。
到底是多年征战,一刀一个脚印,用鲜血杀出一条生路的枭雄,话音刚落,在堂内充当背景板的随侍纷纷膝盖一软,跪了一地。
郑平没有跪。
他直面承受着曹操这身从战场上磨砺出的狠戾与锋锐,不由想到了另一件事。
曹操或许杀戮过重,不能称得上是一个好人,后世对他的评价也褒贬不一。但他确实在乱世中闯出了一方天地,护佑一方之地,让辖内郡民得以稍作喘息,不用过朝不保夕、易子而食、时刻被山贼乱军骚扰侵害的日子。
这样的一个乱世豪杰,祢衡来到人家的地盘,在城中过安定的生活,享受了人家给的相对和平的环境,按理说是不该在毫无建树的情况下每天找茬给曹操难堪的。
可事实是,祢衡除却狂病的因素,在他没有犯病的时候,他也从未对曹操客气过,言语间多有贬损。
这也是郑平在了解处境后最想不通的地方。
如果真的看不惯曹操,祢衡完全可以投效他处,有什么必要和曹操/死杠到底,最终招惹杀身之祸?
莫非当中另有什么私怨与隐情?
堂中安静得落针可闻。
曹操见他久久未语,声音中的肃杀之意更甚:祢衡,为何还不应答?
郑平思考着曹操递过来的这道送命题,明白对方刚刚的杀意并未做假。他早已对祢衡的多次冒犯怀恨在心,恨不得除之而后快。
所以郑平根本不需要苦思冥想,寻找拿刃的解决方案。因为这个问题的症结不在于把心口上的刀拿走,而在于曹操把他当成了心口上的那把刀。
郑平不答反问道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