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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1章(1 / 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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谢谢皇爷金屋藏娇近一个月,我明白,皇爷是为了保我,我生气,但是心里不怨皇爷。现在我锁皇爷,皇爷也别怨我。

皇爷要实在生气,睡一觉起来,我这个人也就不在这儿了,没得气坏了身子,只当我不在了便好。

他叹气,幽幽的念了一句唱词儿:人间君臣眷属,蝼蚁合殊;一切苦乐兴衰,南柯无二;等为梦境,何处升天?小生一向痴迷也。

他这话像是咒语,一念出来,李砚也就完了,直往无边的虚空堕去,没有凭附。李砚强撑着,睁着眼睛看他。

或许怨恨不甘,或许留恋不舍,陈恨也全不管了。

他转头,将李砚眼中好复杂的情绪全都抛到脑后。

他不急着走。李砚躺在榻上,半垂着眸,隐约之间,看见陈恨慢条斯理的,也不知道在磨蹭些什么。

陈恨背对着他,还是一身蓝衫,掖幽庭的装扮,头发挽得松垮,风流不羁的模样。

夜里转冷。陈恨自顾自道,我借皇爷一件外衫穿穿。

他从衣桁上拣了一件李砚的外裳来穿,深色的,绣云纹。仿佛只要披着它走进夜色之中,他就与夜色浓重融为一色,再也寻不回来了。

只有衣上浅浅淡淡的龙涎香还在。

李砚躺在榻上,好无奈地想,他就算要走,也求他多拿两件他的东西走。

随手丢在案上的玉饰,落在墙角无人去拾的铃铛,就算途中典当了,也多拿两件东西走罢。

可是他没有拿,除却身上一件外裳是李砚的,别的什么也不动,反倒还给他留了东西

这时候陈猫猫跳窗子回来了。

陈恨以为药力发作,李砚已然睡过去了。

于是他抱起白猫儿,把它放到李砚身边,对陈猫猫说:今后你陪他吧。

陈猫猫舔了舔他的手指,逗得陈恨轻笑一声,又揉了揉它的脑袋,把它往李砚那边推了推。

都不要了,猫与人,他统统不要了。

陈恨从褥子底下拿出早前写好的一封信,薄薄的一张纸,夜里风大,他便用捡起来的铃铛镇着信纸。

铃铛是早前李砚给他的那一个,他不大喜欢,丢出去几回,又捡起来几回,现在也留给李砚了。

他想了想,最后却用钥匙换了铃铛,用镣铐的钥匙压着信纸。

他尝过被锁起来的滋味,正是因为尝过了,所以才不舍得叫李砚也尝尝这滋味。

再没别的什么事了,陈恨倾身上前,碰了碰李砚的唇角:皇爷,夜安。勿念,再会。

拂袖转身,夜风吹动衣摆簇簇。

他再没什么放不下的了。

高公公候在外边,见他出来,一时间吓得不轻。

陈恨朝他做个了噤声的动作:嘘高公公帮我把西边暖阁里的小手炉拿出来好不好?就放在榻上。

你皇爷呢?

皇爷想通了。陈恨笑了笑,随口扯了个谎,放我走了,在里边正难受呢,我得快点走,要不等会儿他就后悔了。

高公公犹豫道:可

陈恨不再同他绕圈子,推了门,径直往外走。还没走出两步,就是连养居殿前的台阶都还没跨下去一级,当即就有人将他拦下了。

李砚的侍卫匪鉴领头,不是宫中的禁军,是李砚的亲卫。

忠义侯陈离亭奉旨出宫。陈恨从袖中拿出一卷帛书,举过了头顶,清冷的目光直逼阶下众人,却在暗地里缓缓的舒了一口浊气。

抓着帛书的指尖都泛着白,也不管阶下亲卫有没有给他让路,陈恨只当看不见,迎着刀剑枪戟的寒光往前走。

太狂了。

匪鉴同高公公都没见过他这副模样,没人拿得准主意,竟然就任由着他这么走过去。

他捧着帛书,却不是靠着皇爷的威严走出去的。

谁说忠义侯差一些?

高公公很快反应过来,遣了个小太监去西边的暖阁,取了陈恨心心念念的小手炉来,用衣袖擦了擦,跑上前塞给他。

高公公低声问他:怎么突然会要这个?

我说出来怕他笑话,闻不见龙涎香,他要睡不着的。

陈恨只是接过了手炉,再抬眸看了一眼高公公:公公猜到了?

你执意要走,拦你也是无用。这阵子你与皇爷都难受,老奴看着也难受,若此番你能高兴些,你便去罢。

谢谢公公。陈恨拍了拍老太监的肩,轻声在他耳边道,等皇爷起了,给他揉揉手脚罢。

好。

皇爷这儿。陈恨顿了顿,就劳公公费心伺候了。

好。高公公推了他一把,你快走吧,等底下人回过神,你又走不了了。

才说了这句话,匪鉴察觉出不对,上前就要拦他。

陈恨拢着手,斜眼睨着他:你想做什么?本侯是皇爷亲封的忠义侯,皇爷圣谕让我出宫,你想做什么?

匪鉴不动,颇心虚的迎上他的目光:侯爷,待匪鉴遣人去问问皇爷

你在养居殿帮着皇爷守了本侯一个月的事情,本侯还没来得及同你算账。皇爷那儿的账是算不清楚了,你这儿的,本侯还能同你算算。

那侯爷就尽管同匪鉴算算好了,匪鉴亦奉了皇爷口谕,要在此处

陈恨猛地抽出他腰间的长剑,架在他的颈上,一字一顿道:赵匪鉴,你不要忘记了,你同匪石,是谁捡回来的。

侯爷于匪鉴兄弟二人有救命之恩,匪鉴没齿难忘,只是皇爷

好。陈恨一挑眉,转头去看高公公,高公公,你去问问皇爷。

高公公自也明白他的意思,拱了拱手,就往殿中去。

其实高公公根本也没进到内室,只在殿中待了一会儿,出去时,装出好老实的模样,道:是皇爷准的。

匪鉴仍是怀疑,却不敢再阻他。

一推手腕,陈恨将长剑往前一送,就将长剑插回了他挂在腰间的剑鞘,转过身,风鼓起他的衣袖,像许多的雀儿在他袖中,挣扎着要飞出去,要飞过宫墙去。

出了养居殿,直往南边的宫道儿走,陈恨将帛书塞在衣襟里,抓着李砚送他的手炉小跑着向前。

月色不明,自宫墙琉璃瓦檐漏出,撒在他身上,照出暗暗的纹。

衣袂纷飞,陈恨只回头看了一眼。养居殿的檐角与夜色溶在了一处,再看不见别的什么,他便不再回头了。

今晚宫门前守禁的是禁军统领许将军,他原本是不用来守的,只是为了陈恨来走这一遭。

陈恨从檐下走出,宫门前的灯笼下,不等巡夜的禁军问他,便低声道:是我。

许将军在宫门那边转头看他,一把年纪了,一捋胡子,朝他抱拳:侯爷。

好久没听人这么喊他了,陈恨不大自在的摸了摸耳朵,转身去摸了摸拴在宫门前柳树下马匹的鬃毛,马蹄不住的擦地,在他脸颊边呼出热乎乎的气。

许将军将老早就预备下的小包袱交给他:侯爷一路顺当。

嗯。陈恨接过包袱,翻身上马,回身朝他抱了抱拳,多谢了。

许将军摸着胡子,摇了摇头,目送他离去。

这些日子,陈恨同李砚说《桃花扇》,说国家君父,花月情根,还说《南柯记》,说君臣眷属,无殊蝼蚁。

但是在给李砚的信上,他说了一句大白话:生存于严苛历史环境中的人们,拥有的选择自由极其有限,因此,那些拼死守护尊严的坚忍态度才格外震动人心。

所以他不愿意被锁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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